第59章 有种
士气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，看不见，摸不着，却能让一支军队或者一个人绝处逢生，逆转局势。无忌听到这么多人支持他，藏在身体各个角落的潜能彻底被激发，将拳脚舞得虎虎生风，逼得杨武连连后退，眼看就要分出胜败了。
实力或者力量占据绝对优势，玄妙的士气追中也只能甘拜下风，俯首称臣。杨武捱过勇猛汹涌的攻势，意识到无忌的手或者脚纵使打到自己的身上，那点疼痛不足以令他失去战斗力。想清楚这一点，结局便也注定了。杨武故意卖个破绽，生扛了无忌的一拳，趁势抓住他的胳膊。无忌醒悟过来，却为时已晚。他感觉手臂像被铁钳箍住一般，无论他如何用力，他都抽不出来。杨武扬起空着的那只手臂，攥紧的拳头有碗口那么大，裹挟着呼呼的风声奔向无忌的脸颊。
衡翌的脚的向前移动半步，右手臂看似无意地离开身体，眼睛则紧紧地盯着杨武落下来的拳头。无忌脸色红润，嘴唇发白，额头遍布密密麻麻的汗珠，平静地注视即将砸在脸庞上的拳头。有些士兵不忍目睹可能的惨状，别过头，闭上眼睛。有些士兵无奈地摇摇头，为无忌感到惋惜。还有一些士兵，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，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拳头，好像对无忌挥拳的是他们。
重逾千斤的一拳在距离无忌的面皮一根头发丝的地方骤然停下来，仔细看的话，甚至可以发现无忌脸上的皮肉在轻微的颤抖。杨武眯起眼睛，凝视无忌的双眼。
“你不怕？”
“我怕。”
“你怎么不躲？”
“我躲不开。”
一个气势汹汹，咄咄逼人，一个冷静坦诚，沉稳以对。杨武和无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，他们无不感到莫大的诧异。除了惊讶于杨武在最后一刻收住拳头，保全了无忌那张俊俏的脸蛋，更震惊于有人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怕了。他们仿佛看到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物事，令他们大开眼界的同时，还让他们触碰到朦朦胧胧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。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“哈哈——，你小子有种！”杨武松开大手，收回拳头，就势狠狠地拍了拍无忌的肩膀——差点没把他拍趴下。“小子，我为我之前的鲁莽行为向你道歉。”
“嘿嘿——，”无忌直起身子，轻轻晃了晃肩膀。“杨大叔，我也有过分的地方。”他弯腰对杨武行了一礼，“我为我轻浮的言行向您这样一位保家卫国，守护大魏疆土的勇敢士兵表示歉意，望您原谅我的无礼。”
杨武似乎听到他的心脏在雀跃，听到他的血液在欢呼。他摇摇头颅，奇妙的声音清晰可闻，似春风轻抚肌肤，似暖阳温暖肢骸。他感到眼眶发热，鼻子发酸，泪水止不住流下来。他是个粗鲁之人，难以描述他的心境。但那一刻他很确定，只要眼前的这个“臭小子”说一句话，哪怕让他刺杀不可一世的秦王，他不会皱一下眉，不会眨一下眼，定然应允。
“衡将军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无忌对处于失神状态中的杨武微微一笑，又鞠了一躬，转身朝行辕走去。那些看热闹的士兵好像被风吹开的麦浪，不自主地让出一条路，以难以形容的复杂眼光望着比他们瘦，比他们矮，比他们小的无忌。无忌目不斜视，心脏却扑通扑通乱跳。他觉得这段只有几步的路程比从大梁城到邯郸还要遥远。好不容易穿过人群，他却停下沉重的脚步，转过身，以无比庄重，无比尊敬的态度对所有士兵行礼。他保持躬身的姿势足足有十几个呼吸，等他直起腰，他的脸都涨红了。
“喂，公子，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？”
无忌从声音就能听出说话的人是杨武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后者的脸上。“杨大叔，我叫魏无忌。再见，杨大叔。”
“魏无忌，魏无忌，魏无忌……”杨武喃喃自语，重复着那几个字。在确定自己确实记下了，他抬头望去，看见却是无忌远去的背影。“杨大叔？我有那么老吗？”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，嘿嘿地笑了。
衡翌亦步亦趋地跟在无忌的身后，那个隐秘的念头经过方才的一幕愈发真实，撩拨着他的内心。如果将来由小公子继承王位，而不是圉公子，我确信大魏必现当年称霸诸侯的辉煌。今日被贪婪的秦人夺取的河西、河东之地必重回大魏的怀抱，我们魏人也无需前往他国与人会盟。我们定能重建日益没落，荣耀不再的魏武卒，令魏武卒的威名再次传遍整片大地！
这个不现实的念头催生出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想法——若圉公子不幸早亡，无忌公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大魏的王了？想到这里，衡翌悄悄地看了看无忌的身影，握紧悬在腰间的铁剑的剑柄。
“衡将军，我与杨武对战之时，好似一下明白了许多之前并没有掌握的技法。我确信等咱们从邯郸回到大梁，我与卫庆能战得不相上下。唉，说起卫庆，真是怪可惜的，卫大叔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。虽然他说十分想跟随我前往邯郸，但我不能让他不尽孝心吧。”
“确实，这次远行邯郸是难得的一次历练机会，尤其是对卫庆这种没有经历战场磨砺的人。平时训练，我们并不会对彼此拼死相向。沙场之上却不是如此，杀掉敌人是唯一的目的，为此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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